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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丽］山河旧事（十六）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屋外风雪潇潇，屋内小桌上铜锅里滚烫的涮锅子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旁边锡铁小炉上还温了壶酒，提起来往杯中一倒便是满屋酒香。

      张启山自斟自饮了一杯，又给旁边的杯子也倒满了，抬眸看向还在焦躁转圈的老友，好笑道“行了，佟兄，过来喝酒罢，我心里有数。”

      “有数，你有什么数，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这是胡闹，”佟玺泽终于停下了脚步，怒气冲冲的一屁股坐到他对面，蒲扇大掌将桌子拍的山响“从长沙到这儿，有多少人想要你性命，就是北平，你以为就真的太平了？”

      犀角小杯在手中晃了晃，眼前之人虽然自从看见他就没好声气，却全然是一片诚心好意，张启山并非不识好歹之人，面对对方的冷脸也只是好脾气的笑笑，耐心解释道“湘西疫病古怪，非寻常医道可解，我此来北平寻医求药，也是无奈之举。”

      佟玺泽神色犹是冷沉，冷哼一声道“尹家不过一介商贾，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给够银子就是，再不济老哥我手底下还是有几杆枪的，不怕他不识抬举。”

      “尹家非寻常商贾，他家素有不传之秘，古墓里带出来的尸毒虫疫，再没有人比他家更精通，只是这家人脾气古怪，不按他家规矩办事儿，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胁迫不来。毕竟事涉百姓，为稳妥起见还得我亲自走这一趟。”

      佟玺泽也知他不是没有成算的人，听完这一番解释到底脸色稍缓，“唉，你啊，就是江湖义气太重。”要不然直接拿枪子说话，全家的性命摆在眼前，再硬的骨头也不怕他不低头。

      张启山笑道“老弟我毕竟是绿林出身，能有今天也少不了道上兄弟的抬举，予人方便予己方便罢了，只是此行匆忙，新月饭店请贴的事，还得多劳冯兄。”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佟玺泽手下的第十二军如今就驻守在北平，一张请帖而已，他的面子还是好使的。“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让人将请帖给你送过去。”又道“过两日便是我家老太太六十寿辰，她前些日子还念叨过你，正好，你之后还能偷着去给她拜个寿。”

      “那是自然，到时候定要再多讨老兄你一杯好酒喝”他此行隐秘，行踪不便透与外人知，可不就是连拜寿都得偷偷摸摸的么，只是说到这个，他倒是想起了另一桩事来“刚刚我们过来的时候，在院门口碰见的小孩儿是谁？”

      佟玺泽拧眉想了下，才想起来他说的是谁，眉头舒展开，满不在意地道“你说那个啊，他叫明台，上海明家的小少爷，我姨母家的养子，这次和他姐姐一起来给我娘贺寿。”

      果然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还有这样的缘分，他自然是不认得这位明家少爷的，却曾在于曼丽记忆中多次看见过他，若他所料不错，于曼丽跑出去要见的故人也正是他。

      却没想到他倒是来北平了。

      张启山低头笑了下，心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以为之后还要去趟上海，这回倒是能省下一番功夫了。

      佟玺泽狐疑的看了他两眼“明台有什么问题吗？他好歹算我的表弟，你别给我找事儿啊。”

      张启山一脸正直“怎么会，冯兄多虑了。”

      他多虑了？佟玺泽犹是不信“那你为什么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有吗？”

      “简直像个地痞流氓。”

      “你看错了”张启山老神在在的捡起筷子从锅子里捞了块肉出来，一边蘸料一边道“不过还得劳烦嫂夫人再多收拾间客房出来。”

      “怎么，一间房还装不下你了？”

      “装的下我，装不下我妹子。”

      佟玺泽被他唬了一跳，稀奇道“你什么时候有妹子了，咱妹子在哪儿呢？”

      “这个啊，天机不可泄露，时辰到了你自然就见得了。”

~

      “哗啦，哗啦……”棕红油亮的油栗子被人翻炒在锅间，散出寒风也吹不散的阵阵甜香。北风卷着片片鹅毛似的硕大雪花到处乱飞，于曼丽不过在小摊前稍等了片刻的功夫，就觉得自己要被摧残成个会喘气的雪人。她又冷又饿，眼睛紧紧的盯着锅里热乎乎快要出炉的糖炒栗子，只觉自己的魂都要被勾走了。

      无论前世今生，她都一直生活在南边，哪体会过北方这简直要将人骨头吹折冻化的朔雪寒风。

      燕山雪花大如席，北平的冬天简直要冷的要人命。

      她再次为自己一时冲动跑来北平感到后悔。

      当日从湘地离开，她倒是很快就到了上海，比着记忆里的地址也顺利的就找到了明家，可惜明家此时却并无主人在家。她心里隐隐的松了口气，秉承着有始有终的原则还顺手打探了一下明家姐弟的行踪，结果却得知明家大小姐明镜带着三弟明台原来是北上去给姨母贺寿去了。

      他们去的地方正是北平。

      她得到消息后愣了好一会儿，不敢相信事情怎么就能这么巧。

      若她没记错的话，之后张启山也很快就会动身去北平求药，若是她此时追着明台过去，几乎就是要和张启山同时到北平。

      虽然知道北平那么大，若非刻意，碰面的几率几乎微乎其微。虽然知道他此行是有要事要办，除非她特意找去新月饭店否则相见更不可能。可她还是骤然紧张忐忑了起来，人跑到了火车站的售票室前，腔子里一颗心却砰砰直跳，手攥住又松开，反复纠结了几次，最终还是决定算了，反正离明台进军校还有几年，也不急在这几天，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上海吧。

      然后，她就到了北平。

      北平的冬天冷的几乎要把人冻的骨头都犯了疼，她到了这里才觉茫然，那时光顾着纠结震惊，竟忘了打探一句明家姐弟那过寿的姨母到底是谁。

      这明显不该是她犯出来的错误，若是让那人知道了，定会嘲笑她偷跑的时候胆子大，办事的时候却心不诚了。

      可事到如今，她站在这里，寻人的心还剩几分赤诚她自己都要说不清了。

      板栗终于炒好了，老板看她等的久了，手脚麻利地抄起一勺热乎的拿纸一包就直接递了过来。于曼丽心里想着事情，没防备就直接伸手去接了，谁知刚出锅的热乎栗子热气还没散开，隔着层薄薄油纸捧在手里滚烫的就像一窝燃的正旺热炭。

      她被烫的一激灵，轻嘶了一声，手下意识就要松开，松松折住的纸包眼看要掉到地上，却被从她身后伸过来另一只手一把接住。

      那只手很大很稳，指节修长，漂亮有力，利落地一翻便捉住了店家特地留出来供人抓握的油纸边角。

      把油纸袋拎到她眼前晃了两晃，他还要调侃她“于女侠好本事，什么时候还学会了铁砂掌？”

      雪花如絮，簌簌而飞。

      于曼丽讶然回身，正好迎上他含笑看过来的目光。

      今夕何夕，此处何处。

      她几乎是怔愣在了那里，乌睫若羽，有雪碎落在上边，凝成剔透冰霜，她极慢极慢的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怎么都回不过神来“佛，佛爷，真，真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

      “不巧，我就是出来找你的。”

      她犹是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不知道我能掐会算，手眼通天吗？”张启山其实也只是抱着碰运气的念头，按着于曼丽平时的喜好把北平最有名的那几处商场老铺挨个看了看，却没想到真在东市的一处夹巷里，碰见了那个傻站在路边，呆呆出神的小姑娘。“唔，衣服不错，头发烫的也挺好。”

      风雪吹落在他发上眉间，染一点霜色冰华，那双原本锋利冰冷的眼眸却始终暖如三月春风，她愣愣地看了他许久，忽然上前一步紧紧拥抱住他。

      前世今生，她曾深恨天命待她不公，可直到这一瞬，才终知命运原来终究没有薄待了她。“我有一句话要讲。”

      “我也有句话要说。”

      “那，那尊老爱幼，你先说吧。”

      他紧了紧揽住她的双手，下颌抵住她的发顶，抬眸四望皆是无边浩荡雪帘，他的眼睛里带了笑，语气却压得又冷又凶，故意吓她一般“下次再敢离家出走，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小于姑娘才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他吓到呢，她唰地从他怀中抬起头，眨着双清灵娇媚的漂亮眼眸娇沥沥地嫌弃他“你怎么这么凶？”

      “我本来就凶，长沙城第一凶。”

      “那我不说了。”

      “不说现在就打。”

      “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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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上一章一脸成竹在胸的说户籍握在他手里跑都跑不掉，其实心里也慌的一批，生怕小姑娘就真的彻底离开再不回来了。

假装很凶.JPG

北平饭店副本几乎全私设了，点天灯名场面会有，但是点的方法不完全走原著线。